壶 口

我们是从陕西去壶口瀑布的。穿过陇原，翻越子午岭，再驱车百余里便见到了“天下第一瀑”的雄奇尊容。黄河从青海境内的巴颜喀拉山起步，一路长跑，沿陕北高原南下，穿峡谷，润草原，九曲十八弯，肥沃了河套，滋润了秦晋大地，宽宽阔阔，浩浩荡荡奔流到了吉县境内的壶口。一泻千里的黄河巨龙，被这把鬼斧神工般的“巨壶”一下揽进怀抱，形成了世界上极为罕见的自然壮美景观。

壶口瀑布位于陕西宜川与山西吉县之间的秦晋大峡谷，黄河自上游宽400多米的河床流至壶口时，骤然神奇般收缩为40多米，而脚下是50多米深的壶形峡谷，河水像脱缰的千万匹烈马，从任何一个可以冲出来的缺口夺路而出，一下涌到只容只身通过的隘口，底下就是万丈深渊，险状不难预见。退却是不行的，根本也没有退路，瀑布跌落处，白雪堆砌，溅起的水柱高达数十米，一片怒吼轰鸣，一切就发生在稍纵即逝的瞬间，它简直就是野性大发，不去理会任何行为规范，天塌地陷般翻滚着浊浪夺路而下。夺路而下可以是溃是逃，壶口瀑布却是雄伟壮丽的进军。令人羡慕、令人向往的总是向上，黄河从壶口直下，它不怕跌落，不怕粉身碎骨，不怕从高位跌到底层把自己变得渺小，跌落中，崖摇地动，水雾弥漫，愈显出它生命力的强悍，给人以一种刻骨铭心的震撼。黄河流至壶口还不到全程的一半，大海还在数千里之外，前方还有重重险阻，还存在断流的威胁，但它绝不会停滞，不会腐坏，任何障碍也阻挡不住它奔向大海的脚步。

秦俑不再守护赢政亡灵，阿房宫早已灰飞烟灭，周秦汉唐辉煌不在，多少怒发冲冠壮怀激烈的英豪消容于岁月的波涛，壶口瀑布却跨越历史的时空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地发着野性的怒吼，没有什么东西能把它扼住，它的精神蕴藏在奔腾不息的激流中。

历史上“三过家门而不入”的大禹是从壶口开始治黄河的，曾娶衣锦村周氏女为妻，当地人曾修禹王庙，大禹历数年凿通孟门山，于是黄河始通。今有人在孟门山上修建了高达25米的大禹石雕塑像，大禹似向后人诉说着他和黄河的那段往事。瀑布下游不远处有座桥可通宜川和吉县，两岸分设壶口乡和壶口镇。

我曾探访过国内不少瀑布，有的有名气，有的无名气。雁荡山大龙湫瀑布落差大，惜水量不足；九寨沟瀑布虽多，且多变化，但又过于分散，气势上就显得不足……应该说黄河壶口瀑布可以和南美的伊瓜苏瀑布相媲美，奔腾咆哮，层层叠叠地翻滚，没遮没拦地撒野，似将吞噬一切，仿佛世界的末日到了。

晚上住在十余里外的客栈，还能清晰地听到瀑布的轰鸣声。第二天雨后天晴，阳光下，一道彩虹起于山止于水，阳光越强，彩虹就越清晰，当阳光变弱时，彩虹会模糊起来，彩虹也有生命，有时像二八佳人，浓妆艳抹；有时又会变得老态龙钟，无精打采。没有阳光，壶口瀑布就成了雾气，灰蒙蒙和白茫茫的世界。是阳光带来了彩虹，是彩虹给了雾气以灵气。水是彩虹的躯体，而阳光则是它的生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