裁麻糖

妻是上海人，69年去江西奉新县插队。那地方盛产冻米糖，听说以前曾是皇帝的贡品。

奉新一到年边，家家户户都要做冻米糖，当地也叫“裁麻糖”。裁麻糖的过程挺繁杂，但就是在这种繁忙和辛苦中，老俵们有了收获与享受的快乐，才有了年的气氛。腊月还没到，就开始准备裁麻糖了。浸泡好当年打下的糯米，放入木蒸子里严严地蒸，蒸熟之后，赶个早太阳摊在竹席上晒。糯米粘，摊平不容易，阳光下糯米亮晶晶、油光光的很好看。晒过几个日头后，去碾房用石碾细细地碾。这时候，村头的碾房要排起长队，从早到晚，“吱扭吱扭”的石碾声中，飘散着糯米的屡屡芬香……待米粒碾压成扁平状，也更亮，更透明，就再晒。晒到蹦燥，遂成炒米胚。炒炒米胚也很有趣，用硬柴小火在锅下悠悠地烧，投一把米胚入锅，用竹刷在锅里扫划，炒米胚受热膨胀，一粒粒大了好几倍，变得像雪花一样白。炒好米胚，不一定都用来裁麻糖。用红糖水泡了甜吃，用鸡汤葱花泡了咸吃，溜滑爽口，是待客的好点心。当然多数还是用来裁麻糖。裁麻糖的日子，分外地喜庆。本来，乡间睡得早，打油灯要钱买，平日很节省。但裁麻糖的那晚，灶灯油灯的灯芯都挑高了，火苗很亮，映得里外稀奇地亮。伢妹子就在暖融融的甜香里跑进跑出，一边吃着刚裁好的麻糖，一边唱着歌。

老俵先将糖融了，倒入炒米拌匀，可以放些桔皮、芝麻、花生、核桃仁一类的东西，只不过糖是用麦芽熬的，没有麦芽糖，麻糖粘不拢。但麦芽糖不甜，最好加些蔗糖，一同放进木格子里压实、拍平，然后用利刀裁成各色薄片。奉新冻米糖所以出名，原于它的米花不是炒大的，而是用猪油汆大的，故而分外地白，分外地松，加上又用上好的白糖来拌，面上再撒上一层厚厚的糖粉和红丝绿丝，三角五分一包。许多上海知青春节回家都要买上一些，在邻居面前拿出这东西，还不忘补上一句：“这是贡品哩，从前皇上才能吃的！”